第72
我带着吟霜很快就与传话的寺人来到了景阳宫，只见寺人渠守候在大殿之外，见了我，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，“夫人，您终于来了。”
“大王可还好？”我直接开口问道：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，让大王气的头痛病又犯了。”
只见寺人渠摇了摇头，缓缓回道：“今日有朝臣报，东境大多村落今年颗粒无收，这……前几日北境才出了灾情，却没想现如今是全面受灾，大王攻越在即，眼下出了这等天祸，怎能……”
“粮草告急，都要用去赈灾。没有粮草，攻越之事……”寺人渠摇头，又长长叹了一声。
我轻叹一声，已然明白一切。
“夫人，大王看重您，也只有您能劝一劝大王喝药了。”寺人渠又道。
我点了点头，“将药给我吧。”
我端起还泛着氤氲热气的药汤缓缓步入殿中，只见夫差眉头紧锁，脸色苍白，倚靠在榻上，双眼紧闭，一只手抚着额头，似乎想要抵挡那一阵阵袭来的剧痛。
我轻轻将药放置在案上，看着此刻脆弱的他，终究缓步走上前，轻柔地伸出手，替他按起了头部的穴位。
夫差蓦然睁开眼，瞧见是我，紧皱的眉稍松，一开口嗓音沙哑，低声喃道，“你来了。”
“大王病了却如同稚子一般不吃药，可不是让身边的人急坏了。”我对着他的太阳穴缓缓揉动，希望能缓解他的痛苦。
“寡人这病，药石无医。”夫差伸手将我按着穴位的手握住，缓缓放下，稍一用力又将我整个身子靠在他的怀中。
我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，不知为何蓦然生出一股酸楚，也不知再如何相劝，或许这场天灾打断了他攻越的念头，是否那一日的来临就会晚来一些。
屋内的烛火柔和而温暖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宁静气息。
“大王，治栗内史求见。”正在这时，寺人渠又进了殿，我连忙起身正坐了起来。
“大王有政事，西施还是先回避一些。”我又站起身，对着夫差柔声道。
“无事，你就在这里。”夫差拉紧我的手，不容拒绝道。
我只好停住，候在一旁，夫差又揉了揉脑袋，对着寺人渠吩咐道：“宣。”
不一会儿，就见一身官服的治栗内史进了殿中，瞧见我在，目光微变，却还是恭敬地上前对夫差与我行礼道：“大王，容夫人。”
“说吧，赈灾一事如何了？”夫差抚着额，询道。
“臣已派人将都城与各地的部分存粮运往北境与东境灾区，已安置妥当，只是，有一要事……”那治栗内史看了看夫差，有些吞吐道。
“什么要事？”夫差眉头一蹙，追问道。
“臣听下人紧急来报，此次粮灾，非为天灾，乃为人祸！”那治栗内史说着便跪了下来，“如今已查明，是越国之前还来的那批粮食，当时颗粒又大又饱满，故而部分当作了种粮，可谁曾想其中竟掺杂着大量熟米，故而……今年颗粒无收啊！”
夫差听完，脸色一瞬变得阴沉，猛得站起身来，手臂一挥，将案上的物品全部扫落在地，案上的那碗药汤在与地面撞击的瞬间破碎开来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“勾践竖子！”夫差撑着身子靠在案前，胸膛剧烈起伏着，呼吸急促，他那愤怒的咆哮在殿中回荡，让人不寒而栗。
我惊吓得站在一旁，亦是久久没有回过神来，当日夫差好心接济粮草救越国百姓于水火，而勾践竟以此坑害吴国百姓，他真的好毒的心思！
我轻轻闭上眼，蓦然想起夫差借粮那日对我所说之言。
“越国是你生养之国，寡人知道，你心里定是希望寡人借粮的。”
“勾践割爱将你送了吴国，寡人就当是还礼于他。明日，寡人就将十万石粮食借与文种，让他满载归越。”
我渐渐红了眼眶望向夫差，终究这祸乱也有我的一份罪责，我一直小心让自己不掺和到吴越之争中，可说到底，我并不无辜。
夫差最终颓然坐下，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，向治栗内史无力挥了挥手示意退下，治栗内史瞧了夫差一眼，恭敬地又对他行了一礼，退离了殿中。
待治栗内史离去，夫差缓缓抬眼望向了我，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无法言说的沉痛，那原本坚毅的面容此刻也显得格外憔悴，仿佛承受了无尽的压力。
他缓缓朝我伸出了手，呼吸急促着，仿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负担，在这一刻，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者，而是一个脆弱的急需安慰的普通人。
无数的回忆涌在心头，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剑，无情地刺痛着我的心，对于他，我不能再爱，也无法再恨，日后我究竟要如何面对于他。
他见我迟迟未动，目光一痛，自嘲地笑了一声，“你也认为寡人会败给勾践，如今，连敷衍寡人都不愿了么？”
我抬头惊愕地看向他，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回宫之后一直在敷衍他。
“勾践早就算好了今日，这般好的时机，就算寡人不出兵，想必勾践也会按捺不住了吧。”夫差避开我的眼睛，又缓缓道：“我与他，必有一战，届时，寡人若是输了，你就回你的越国吧！”夫差挥了挥袖子，第一次说出了放我自由的话。
听着他不咸不淡的语气，不知为何只觉心闷闷地，泪水在眼眶中打转，我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，想说些什么嘴唇却微微颤抖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痛苦。
“寺人渠，送容夫人回宫！”他见我一直不言，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哀伤和绝望，突然厉声向外边的寺人渠怒声吼道，又重重咳了一声。
我仰天缓缓合上眼，迟钝的疼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，吞噬着我的每一寸灵魂，我双手紧紧捂住胸口，试图减轻心痛的折磨，却只是徒劳。
“大王，保重。”从齿缝中留下四字，我终究还是一步步踏出了殿外，在这无尽的哀伤与落寞中，仿佛迷失了自己，找不到出路……
吴越之争（二）
一连三日，夫差都未曾再来过容华宫。
落叶如金，飘洒在庭院青石小道上，秋风轻拂，红叶沙沙作响，似在诉说着宫廷里的悲欢离合。亭台楼阁间，点缀着金黄的菊花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。
我坐在庭院中，细心地修剪着方才采摘的菊花，观察着每一处不完美之处，原本杂乱的菊花逐渐变得整齐。
“夫人，您究竟和大王发生了什么，就算国事繁忙，大王也不曾这般久不来看望夫人。”吟霜在旁见我专注修剪着花，终于按捺不住，向我问出了心底的话。
我蓦地停下手中动作，看向吟霜，见她一副认真担忧的模样，摇了摇头，轻描淡写道：“大王，或许不会再来了吧。”
“怎么会……”吟霜见我这般淡定，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。
我轻轻一笑，转过身子将手中剪刀放下，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。
如今的我与他，既然已经揭开面具，也无需再刻意讨好，两不相欠，互不打扰，直到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，或许是我与他最好的结局。
我低头，又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杰作，那些被修剪过的菊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，煞是好看。
“姐姐，出大事了！”正在这时，只见陈夫人带着侍女疾步向庭院而来。
“发生何事了？”我看着陈夫人如此慌张，凝眉询道。
“方才听吕夫人说，越国的大军已经逼近吴国边境了！”陈夫人一脸疾色道。
“越军竟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