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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1节

 

段璋下了朝会,便见水鹊等候在紫宸殿内,眼巴巴地望着他进来。

“怎么了?”段璋道,“今日的功课学完了?”

他安慰水鹊:“我今日已经好多了。小幺不必担忧我的身体,皇兄最希望的是小幺自由快乐。”

水鹊小声地反驳:“不会的,皇兄身体不好,小幺再也不会快乐了。”

他过了这么多个世界,别的没什么明显长进,甜言蜜语的功夫倒是愈来愈炉火纯青了。

段璋神色动容。

水鹊赶紧趁热打铁,正色道:“皇兄,你信不信我?”

“嗯?”段璋回答,“皇兄当然信任小幺。”

他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弟。

段璋怎么可能不信他?

水鹊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匣子,开始大言不惭地认真胡诌:“其实我是小神仙,下凡来为皇兄治病的。”

“这是可以祛百病的药丸子,”水鹊抬眼观察段璋的神色,“只要连续服用一个月,皇兄的病就可以好了。”

小匣子中正是三十粒小药丸。

段璋以为他还是孩子心性,说什么小神仙的,不顾大太监的反对,在水鹊期待的目光中,拈起一粒小药丸,送入口中。

神奇的入口即化,但是口味和段璋小时候吃过的糖丸没什么两样。

更觉得水鹊说不定是被相国寺里摆摊的无名方士忽悠了,只不过不好打击水鹊的一腔真心,段璋让大太监收好了,背后去用银针检验一番。

水鹊嘀咕:“我会每日检查皇兄有没有认真服药的。”

段璋好笑,只当做是为了小孩子的戏言,连吃一个月的糖丸罢了。

…………

腊月过了,便是正月。

神奇地,只过了半月,但段璋能够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在逐渐好转,他最近一日内处理政务超越三个时辰,身体也没有出现往日的不适症状。

或许,水鹊真是上苍派下来的小神仙也说不定。

段璋的视线落在弟弟身上。

又趴着紫宸殿的条案睡着了……

罢了,当皇帝或许当真是为难小幺。

正月初一,新的一年,大融举行朝会大典。

段璋高坐大庆殿上。

法驾仪仗威严,军士站立大殿四角。

文武百官皆头戴冠冕,身着朝服,排列其下。

水鹊站在百官当中最前方,距离段璋最近的位置。

因为是正月朝会,宫人们将他打扮得极隆重,殷红底五福捧寿团花绛纱外袍,红罗裙裳,担心他冻着了,在外披了一件大缎毡斗篷。

连脖子也好好围着了,双手揣在大袖中,整个人只露出一张雪腻靡丽的小脸。

水鹊左右瞥了瞥,发现似乎只有自己穿得这么多……

他甚至还站在大殿最里头,有的文官在队伍最后,立在大殿门边,也不见得穿了多少,大家皆是在外面一件锦袍御寒了。

水鹊想悄悄招呼宫人过来,收好自己身上这件大缎毡斗篷,大太监凑过来不动神色地提醒,“殿下,穿着吧,陛下可担心呢。”

水鹊抬眼,段璋果真投来不赞同的目光。

怎么这样?

他抿了抿唇,还是做了整个大殿里最暖融融的人。

各国使臣井然有序,进入大殿中朝贺。

太监高声喊:

“康国进献——金桃、银桃……”

“粟国进献——殷红玛瑙琉璃盘……”

各国进献的单子名目很长,使臣朝拜,大融天子再加以赏赐作为回礼。

水鹊揣着手,强作端庄,实际上无聊得很,在数段璋戴的十二旒冕上的珠子。

掩着唇打了个哈欠,眼角泪花也眨出来。

怎么还不结束啊?

他起得早,都没吃早膳,就等着一会儿皇兄晌午赐御宴了。

蓦然,如芒在背,水鹊察觉到一道难以忽略的视线。

“大襄进献——玉花骢、照夜白……”

异宝奇珍琳琅满目的大殿,牵入两匹高足贡马,皆是膘肥肌腱、神采雄骏。

水鹊往大襄使臣当中看去。

震惊得呼吸一窒。

为首的高大胡人,鹰目深深,头戴金冠,身穿绛紫窄袍,腰带是金躞蹀。

那个是……乌淳?

好像比此前认识的木讷胡人形象,相差极大了。

他满脸严肃,鹰眼锋锐,目不斜视,拜见天子时和大融人的礼节相似。

左足屈膝,右足下跪,窄袍绷紧了一身精劲虬扎的肌肉,双手抱拳碰右肩,此为一拜。

水鹊原本担心,对方在大庆殿上就做出了认识他的模样,那他还不知道之后要如何同皇兄解释。

所幸并没有,对方只是按照礼节,进献完贡品后便回到大襄使臣的行列当中。

朝会结束,圣上赐御宴,往偏殿去的时候,水鹊听到有武官谈论,一个陌生的名字,综合判断应当是乌淳回归大襄后的名讳。

他们说,他是大襄最有可能继任的王子,大襄的国王此时病重,本当是夺权的好时机,却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千里迢迢赶到大融朝觐。

讨论来,讨论去,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大融国力强盛,连大襄也不可避免地想要攀附大融。

只有齐朝槿和魏琰的神色怪异,眼中带着提防。

偏殿是常常摆宴用的,玉除彤庭,画栋朱帘。

盛筵满座,推杯交盏,这样的大筵席,菜式百样,不断有宫人鱼贯而入,更换菜碟,中央舞衫歌扇、丝竹管弦,往往可以使热闹持续到入夜。

筵席的座次比方才朝会时要自由一些。

魏琰和旁边换了座次,挤到水鹊旁边,“那个胡人,不会还惦记着你吧?”

他说话拈酸带醋的,多少有些说不清楚的吃味。

水鹊没回答他的问题,只是偏头小声问魏琰:“为什么舅舅一直盯着你?看起来好凶。”

安远侯见魏琰和水鹊靠得这么近,更是吹胡子瞪眼,恨不得从对面直接跨越过来,狠命揪住魏琰的耳朵。

魏琰对刀剐般的眼神视若无睹,耸耸肩:“安远侯年纪大了,总有些毛病。”

他和水鹊又没有血缘关系,凭什么棒打鸳鸯?!

想要亲上加亲,还不乐意了。

魏琰乐颠颠地给水鹊布菜。

水鹊的口味,他早已经了然于胸。

肉吃多了,口中有些腻得慌,恰好有宫人持酒壶,将流香酒倒入白玉高足杯中。

杯盏不大,水鹊微仰头,一饮而尽了。

那宫人却不知道怎么的,足步趔趄,手中一抖,清透的酒液洒在水鹊的宽袖上。

当即两腿颤颤,要跪。

水鹊不想在这样的年节闹出点什么来,何况就是弄脏了一角而已,安慰他道:“无事,你退下吧。”

他早已褪了大缎毡斗篷,筵席却越吃越热,想来是偏殿这么多人,恒舞酣歌的,不够透气。

魏琰还在挑鱼刺,察觉到他的动作,抬头问:“你到哪里去?”

水鹊犹豫,小声回答:“小解。”

顺便到外面透透气。

魏琰和狗皮膏药似的黏人,“要不要我陪着你?”

哪有人小解还要跟着的?

水鹊莫名又想起之前还在长州县时对方糟糕的话,他实在是怕了魏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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