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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节

 

完颜彝知他所虑非虚,国朝历任天子皆禀“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”之念,赏罚不公,文武皆怨,长公主方才提起此事,亦叹息痛恨,甚为担忧。他想起完颜宁蹙眉长叹的模样,心口又是一热,忖道:“不知她饮了桂枝汤,风寒可好些了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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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了十余日,蒙古果然进兵甘陇,其时成吉思汗已故,膝下诸子争夺汗位,未能大举出兵,只有名将赤老温率部不时滋扰,此次南下围困金国重镇庆阳。皇帝闻讯后急令驻兵邠州的权枢密院副使移剌蒲阿引兵回救。

忠孝军枕戈待旦已久,受命后立即整装奔赴庆阳。临行前夕,承麟来营中探望,完颜彝讶然道:“此次紫微军也要赴宁州,王爷怎么有空来这里?”承麟笑道:“正是因为要出征,所以来请教你——此地说话不便,你随我来。”

完颜彝跟着承麟向东南疾驰,不一会儿就望见前方官道,道上积雪未融,行人稀少,一辆马车孤零零停在道旁,车旁也无侍从。二人策马跑到车前,承麟跳下马来,叩了两下车侧壁板,笑道:“是我。”话音甫落,侧帘从里掀起,露出小半张面孔,春山秋水,嫣然含笑,竟是完颜宁。

完颜彝唬了一跳,又惊又喜,跳下马低呼道:“长主?!你的风寒痊愈了么?”承麟笑道:“早好啦!她出城不便,先到我家换了车,再来为你送行。”一边说,一边打开门搀扶着她下车。完颜宁笑道:“我明明是先去府上送王爷的,怎么倒成了专程去换车?”承麟大笑道:“我只说换车出城,何曾说过你专程来换车?你不打自招,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!”完颜彝在方城时被元好问戏谑已久,自能听出他话中之意,不由微微一惊,侧首向完颜宁看去,只见她裹着一身白狐裘,头上带着雪帽,帽边一圈风毛遮住了双颊,只露出一对灵澈的双眸,眸中却霁月光风,并无羞色。他见状顿时释然,心知只是承麟玩笑,却不知为何又有些隐隐失落,微笑道:“不敢当,王爷和长主来送行,末将都不敢当。”承麟笑道:“好,既如此,那我走了。”话音未落,已翻身上马,驰出丈许,远远抛下一句“一会儿再来接她!”

完颜彝愕然,心谤这位郡王当真不拘礼法,十足魏晋风度,戏弄起自己待字闺中的妹妹也毫无忌讳。他见完颜宁又紧了紧雪帽,低头关切地道:“长主冷么?”完颜宁笑道:“不冷,今日我喝了桂枝汤才来的。”完颜彝见她宛然又是儿时促狭模样,忍俊不禁,笑道:“原来长主有备而来,不单换了车,还喝了桂枝汤。”话一出口,顿觉不妥,倒像是接着承麟刚才的玩笑,他想起从前一言不慎,云舟满面通红轻嗔薄怒的情景,心中一紧,忙要赔罪告饶,谁知完颜宁却无羞愠色,只是点头笑道:“是啊,要见将军一面,当真不易呢。”

完颜彝大是意外,怔了一怔,心中愈发高兴,笑道:“末将也是这样想!前番王府一别,不知何时再能得见,没想到竟有今日……对了,长主断不能再受寒了,还是回车上吧。”完颜宁笑道:“隔着帘子说话,那不成了……”她语声戛然而止,慢慢低下头去,只是被垂下来的雪帽风毛遮掩,看不清神色。

完颜彝受元好问浸染,读过不少词赋,顿时想起宋祁“画毂雕鞍狭路逢,一声肠断绣帘中”,心中一动,面上微赧,正不知如何接话,又听她笑道:“那不成了垂帘听政了?不敢当,不敢当。”促狭地学着他方才的语气。完颜彝松了一口气,暗责自己想入非非,面上作烧,低头道:“那长主回车上避避风,末将去寻王爷。”完颜宁轻轻摆首,微笑道:“前番与将军开怀一叙,足慰平生,岂不闻‘人生得一知己,死而无憾’,又何况只是受些寒冷?”

完颜彝心中震动,不敢置信地低头向她看去,只见她亦缓缓抬头凝视自己双目,头上雪帽在仰首的动作间滑落,露出巴掌大的小脸,双颊晕红,目光真挚而清亮。

他胸中怦怦直跳,只见她又柔声道:“你明日就要启程,枕戈待旦那么多年,等的就是这一天,老将军、大将军、武肃公、还有我姑父,他们泉下有知,都会为你高兴的。”他怔怔痴住,但觉她一字一句如熏风入怀,比自己肺腑中掏出来的还要温暖妥帖,胸臆间有万句言语,满心要说,偏又半个字也不能吐。

完颜宁浅浅一笑,低眉道:“我就在汴京,和满城百姓一起等着你大破敌军,凯旋归来;等着官家带你出入太庙,奏禀先皇;再陪你带着丰乐楼的眉寿酒去祭告我姑父,好么?”说到最后一句,她又仰首凝望他双目。

四目相对之下,完颜彝只觉心中暖意如破冰而出的融融春水,慢慢向肺腑肝肠漾开去,这半生以来,算上父母、兄长、恩师、好友,也从未有人这般投合熨帖,竟似贴着自己的心肝一般。他虽立于层冰积雪之上,却如沐身春光之中,身周似有万物生机萌动,欣欣向荣。

作者有话要说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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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期晚岁(一)首捷

【八】相期晚岁

昨日双南金,今日绿绮琴。赠君无别物,唯有百年心。

——元好问《怒虎行?答宋文之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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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首捷

元好问惊讶得合不拢嘴:“什么?!原来良佐还有一段情缘!难怪周姑娘寻到汴京又回了江南……”九娘问:“周姑娘嫁丁县令的苦衷,大将军和王经历知道么?”元好问想了想,沉吟道:“这事是霓旌私下告诉我的,我并没说与旁人听过,只将这隐衷写成书信,寄往大理寺,单独告诉良佐。周姑娘心高气傲,若知道的人多了,她定要恼怒,而且万一传到丁县令那里,他脸上怎么下得来?怎能轻易放过周姑娘?”九娘怆然叹道:“这便是了!元先生的书信,定是被大理寺的人扔了烧了,没有送到将军手上。而大将军和王经历都不知情,自然也没法告诉他真相。”元好问点头道:“不错。否则,以良佐的为人,又怎会去喜欢别的女子?”

九娘微笑道:“元先生很为周姑娘惋惜。”元好问讪讪道:“确是有些可惜。不过,周姑娘爱使性子说气话,需得别人猜见她的心思,殷勤小意地哄着;而良佐直肠直肚,听到什么就是什么,心里明明有十二分的好,表露出来却没有一两分,就算两人真成了亲,怕也难和睦。”回雪笑道:“娘,那将军和长主和睦么?”九娘神色温柔,悠然向往,叹道:“岂止是和睦。我这大半生,见过的帝后妃嫔、亲王王妃、公主驸马,乃至现在这些邻里乡亲,再没有这般心心相印之人了,或许庄献大长公主和仆散都尉年轻时能够与之相比,可我又偏没见过。”

元好问讶然:“长主冰雪聪明,兰质蕙心,确是良佐的佳配,可他们同为宗室儿女,怎能……”驿丞也道:“是啊,便是民间百姓,同姓男女也不可成婚,哪怕两家隔山跨海没一丁点关联,结了亲家就是乱/伦。天家规矩森严,想来是给将军改了姓氏?”元好问断然摇头:“不,良佐至死都未改过名姓,也没做驸马,我记得兖国长公主并未出降。壬辰年间崔立作乱,将满宫女眷拱手赠与蒙古,其中也没有兖国长公主。”回雪轻灵的眸子转了转,笑道:“我知道啦,他们私奔了,是不是?”驿丞瞪了女儿一眼,轻责道:“你这孩子,嘴里没个把门的,这话也是你小姑娘能说出来的?”回雪也知失言,双颊微红,元好问叹道:“也没有。良佐一生堂堂正正,死得明明白白,没有娶妻,也没和人私奔。”回雪挽着九娘撒娇:“究竟怎么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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