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庆见势头不对,当即道:“大人,此等不忠不孝之徒,为了脱罪分得家产,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,大人万万不可轻信呐!”
其余人也连忙附和。
县令见王庆虽以头抢地,却悄悄自人群中抬起头,眼中凶光毕露,知他这是警告之意,一时间又开始捉摸不定,拿不下主意。
这时站在一旁的师爷模样的人凑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,他当即三拍惊堂木,高声道:“今日案情晦暗不明,难分实情,待本官查明事实真相,明日再审,退堂!”
说罢不管堂下诸人如何反应,立刻起身转头就回了内堂,将门也一道闭上。
两旁的衙役见状也来驱赶,一行人不分青红皂白皆被驱赶出了县衙。
王庆等人忒了几声,只面色不善地自行离开,却并未在衙门外再与她们多说什么。
而李大狗却没有这么快轻易白跑一趟,他一脸狞笑地靠近王顺娘,抓起她的手腕二话不说便要将人拉走。
吾乡何处(四)
顺娘条件反射地想要将手腕抽回,却难以做到,那只手就好似铁钳一般牢牢地将她钳住。
陆秋白心中正憋着一团火无处撒放,登时便拎起一旁的木棍敲在李大狗手腕上,打得他痛呼出声,连连哀嚎。
姜林拉住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怒火的陆秋白,摇摇头道:“不可。”
陆秋白这才冷静下来,厉声道:“滚!”
李大狗吃这一棍,也晓得面前之人是个厉害角色,这会子怕是无法得逞,只是嘴里依旧不依不饶,骂道:“小/婊/子,你给我等着!”
顺娘不敢去看他的眼睛,缩在一旁浑身颤抖,似乎被吓得不轻。
姜林走过去,柔声安抚道:“没事了,他走了,别怕。”
不料顺娘却跪倒在地,抓着她的衣摆道:“求求二位贵人,带我离开这里吧,顺娘做牛做马,必结草衔环以报!”
姜林想将她扶起,顺娘却纹丝不动,坚持道:“二位恩人若不答应,顺娘与死无异!”
陆秋白蹲下身,问道:“你娘留给你的家产,你不要了?”
顺娘摇了摇头,却道:“顺娘弱小,虽有心而无力,即便这一番争夺要回家产,顺娘也难以守住,待得二位贵人走后,一样是孤立无援,任人欺凌,还有李大狗,他竟……他竟知晓我身在何处,必然不会放过我!”
“二位贵人也见到了,此地官官相护,族中亲朋,皆虎视眈眈,顺娘在此地已是无法求活了,只求二位恩人再多发些善心,给顺娘一条活路!”
“顺娘得寸进尺,来日观音堂前,必为二位恩人日日祈福!”
陆秋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,且不说她本就不信神佛,如今她本就自身难保,确如顺娘所言,她只能帮她一时,却没有能力真的带她离开,远离这些是非。
姜林心中却没有那么大的波澜,说到底她们只是“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”之义,没道理要就此为她人的人生负起这么大的责任。
但给她指条路子也是可以的。
她拿出一册书,递给顺娘道:“我观此处草木繁茂,山林之中多有可用之物,既背靠此等丰山秀水之地,自也可以此为生,你将书中之草木一一记下,可往山中采药后背至城中药铺,自能换些银钱,供自己日常所需应当没有问题。”
“我二人居无定所,也非家世显赫之人,只是比你幸运一些,多走过些路,看过些书,却也没有办法顾你一世安稳,若是姑娘想离开这泥潭,学好这书中分辨草药之法后,也可前往城中悬济堂为名的医馆或是其它药堂,谋个差事安身。”
顺娘接过那册书,顿时觉得看到了光亮和希望,心中无比感激。
她观这二人,想来应是大家出身,或许是体面人家出门游玩的公子哥儿,两害相权取其轻,她本已做好委身的准备,没想到还能有另一条出路在她面前。
一时间不由得热泪盈眶,连连道谢。
陆秋白自没想到对方的小心思和那刹那间的打算,虽来这世间十八载有余,这些年来也随着家人走过一些地方,但到底没有独自面对过世间的艰难险阻、人心之变。
在家逢剧变之前,她也只是一个被家人爱护的幼崽罢了,虽然隐隐觉得世道不公,却并不知晓普通百姓家的女儿生活有多么艰难。
此事到这里亦是远没有结束,那县令突然中断堂审,不知究竟有何内情。
陆秋白留意到县令停审之前,站在一旁师爷模样的人曾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,想必那人说的话便是关键所在。
县令此人一开始正气凛然,似乎是站在法理一方,但后来却表现得似乎与里正等人有所勾结,可在顺娘磕头恳求之时,又有所动摇,难道是良心发现,有所动摇?但最终他还是既没有还顺娘清白,也没有让王庆等人得逞,这是为何?
若是能知道他们更深层次的动机,那这些问题自然迎刃而解。
要如何才能知道县令为何有此异样呢?
陆秋白这边还在思索,想着如何深究其中缘由,伸张正义,好一会才回过神来,却忽然听得姜林与顺娘告别:“我们还有其它事情,不便在此久留,姑娘需自行保重。”
陆秋白有些吃惊于她的决定,语气也随之变得有些僵硬:“我们这就走了,留她一人在此,岂不是看着她羊入虎口?”